女孩走入大门内，灯光依次亮起，直通到前方的隧道内。
方所的入口处是一座花园，密密麻麻的紫罗兰和吊篮悬垂而下，不知名的藤蔓缠绕了立柱，数千座花圃让少女惊呼。
同时，手里的工具箱非常沉重，她一面欣赏，手指也酸楚不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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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工具箱内除了常用的医疗器械，还有一把手枪，请谨慎使用。”
花园上空传来机械女声，回音勾勒出花园的广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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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嘿，初次见面，我是爱酒子，新，来，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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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仰面高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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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好，爱酒子。我是方所，欢迎加入。特殊看护员的身份从现在起被赋予你。请注意，只有在特殊看护员的身份下，你的行为才有意义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请注意，方所会评审你的言行，如果超过语言阈值而导致超出规定认知范围的结局，你将失去这份工作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请注意，在不伤害病人的前提下，可以采取一切手段进行结局选择活着离开监护室。这是你的权力，方所无权介入。”
“真是感谢，我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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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酒子面带微笑，水一般的女孩子，着实让所有工作人员都侧目，惊叹。她长得不高，面貌一般，与其他身穿工作服的人们不一样的是，她只穿简约的暗灰色褶子裙，戴一顶大号的斜斜的船帽，袖子上镶有暗红色臂章。
经过走道，爱酒子侧目，看到玻璃墙后方大大小小的病房。病房外标有序列号，干净的外墙配备宽大的显示屏，以及方所不断扭动的全息摄像头。病房与病房之间会有较大的空隙，从那里，爱酒子被太阳三号的艳美所惊讶。斜阳与女孩，外加静谧的地下城堡，她忽然感到无地自容。作为一名人类，与庞大的死物相遇，是不会有结局的。但是这死物，却又是那样美丽，散发出主宰生命的光和热，犹如女娲，神如上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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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是迷人的东西。”
老人在轮椅上也侧目。爱酒子并没有认出面前的老人是方所的主人，只是继续注目，轻轻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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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建造它花了不少时间。”
“愚蠢的行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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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也惊讶女孩会这样回应他，她竟然在批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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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为何愚蠢。”
“哦，我身为旁观者，答案并不需要我来说。这就是答案，况且，开发黑饮的人，对这种说法并不满意，至少，不会用“愚蠢”来形容殉道者的痛苦。这么做，是不合道义的。”
老人迟疑片刻，微笑起来。面前的女孩相比起自己来说更加明白黑饮的含义，对于自己来说，女孩，爱酒子，是应该称呼为神明的存在。但，这么做的话，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她了。而对于那位殉道者，现在的自己更需要她。
“我知道了，我知道了......”
说罢，老人转过轮椅，推动手柄上的启动键。女孩依旧没有回头的迹象，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，在老人最后一眼撇过的瞬间，爱酒子流泪了。
老人叹了口气，点点头，轮椅载着他向着走道深处逝去，渐渐的，远阳的光再也照不见他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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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酒子用手背擦去泪脚，双眼聚焦，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身影，瘦长，虚幻。红色袖章在阳光里醒目，上边印着漆黑的上帝之眼。
她握紧手里的工具箱，太阳三号到达聚变换芯的时间，开始焚烧最外层的防护堆。由此，方所开始变成清幽的淡蓝色，而太阳也成为了滚烫的月亮。
摄像头**现了爱酒子的倒影，随即，缓缓转动角度，爱酒子对着摄影机做出V字手，随即双脚站定，黑色的厚跟鞋在玻璃钢上拉出残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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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ID爱酒子，欢迎到来，方所将帮助你实现每一次善意，我为您而出战。”
“请在病房内播放我设置的配乐。”
“音乐已经启动。”
“灭菌将在三十秒后完成。”
“请准备您的工作程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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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酒子开始深呼吸，她的腕上有一只细长的手表，很不巧，也是漆黑色的合金链表。表盘上除了功能性指示区以外，还在中心刻有“嘼”的甲骨文雕纹。
监护室的门缓缓张开，温柔的暖光从里边倾斜，爱酒子沐浴其中，这可是淡蓝色的世界中，我，唯一一所容身之处了。
在进入监护室之前，爱酒子留意到巨大的数字“7”雕饰在大门左侧，而右侧却没有常规病房的信息表，空荡荡的，堆满了不同女孩的黑白照片。她斜过神，握紧工具箱，看着这些刻印在黑与白之间的故事，却没有流泪。
随即，门缓缓合上了。
那些照片之中，留着一个空白的位置。淡蓝色的阳光重新转换成凝黄，人们也在微笑着，沉睡在寂静的走道里，一直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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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都没有成功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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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酒子进入到第二个灭菌室，打开工具箱，拿出一瓶饮料。饮料的瓶身光洁，柔软，似有生命一般，蜷缩在女孩手中。墙壁上伸出机械臂，将瓶口缩入，片刻之后，瓶嘴伸缩成圆滑的环装。监护室的毛玻璃上，人影逐渐清晰起来，爱酒子猜测，应该是病人，殉道者，觉察到了自己的到来。她有些紧张，将饮料杯捧在手中，练习了几秒钟微笑，嘴角的肌肉调节妥当之后，她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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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记得，你被成为殉道者吧。我是新的看护员，就是护士的意思。”
“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事情，我都会帮你完成的。”
“当然.......那方面的事情我还是.......不会做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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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酒子说完，站在原地。
手心里的饮料散发出香甜的气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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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跟她们不太一样，我说的没错吧。”
殉道者直起身板，双眼低垂。
“我希望你不是我创造出来的“东西”，如果你能告诉我，我到底为谁而工作，我就相信你。因为，目前为止，没有人能够告诉我真相，她们的逻辑有错漏，我可以感受到。”
说着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。
“松果体苏醒之后，我会变得不稳定，这就是你唯一......要注意的地方了。别愣着了，我口渴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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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酒子这才缓慢上前，他接过，将杯子放在嘴边轻抿。随之，皱了皱眉头，两手抬起，缓慢下咽。
爱酒子坐在床尾，看着她的喉咙不断起伏，那种有规律的节奏真是迷人。
像是心脏的跳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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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了。”他放下杯子，双眼看着女孩的双手，腰身，脖颈，以及鼻梁。“回答我，【药园体】是什么。”
“【药园体】是喝下过期的黑饮之后所诞生的体质。一般来说，人类的基因表出为肉体上的形态学，但在胚胎层面上，我们可以看到更加剧烈的变化。连体，器官移位，畸形，以及不完全的脑部，这些东西的降级表出便是疾病。”
“很好，她们也是这么说的。我希望听到不同的东西。”男人的左眼在光线里呈现出复杂的结构——多个瞳孔，缩放着爱酒子的身影——这名女孩试图保持镇定。
“你的记忆中大部分属实，只有超越物理规则的东西才是越位的【形态学】。黑饮在过期之后实为高强度的实验级物质，它可以改造你的器官，特别是造血功能，以及控制疾病的化学过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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摄像头停止工作，爱酒子工作服口袋里的枪也上了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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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因为黑饮是作为试验级物质而被开发的违禁药，而在现代文明中，大规模的人体实验是严禁进行的活动。因此，它被包装成饮料的形式散播民间，以在“过期环境中仍被饮用”的案例中寻找合适的合成器，也就是人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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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的眼神游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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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样卑鄙的手段却取得突破性的进展。电话中的“殉道者”也是违禁的工作，但我相信人们会乐于接受牺牲自己来取得这份工作。”
“比如，抽血？”
“你的血液可以大幅度修正一个人的存活时间，比如，50年？100年？总之，人类在不伤害你的前提下将你的血液进行稀释，配比，病原体测序，编码之后拯救了十几亿人。这就是真相，也是“殉道者”的含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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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酒子觉得面前的男人是另一种生物，特别是他的三只瞳孔放大的一瞬间。摄像头重新工作，而她也缓缓起身，取走空杯子。
太阳三号开始模拟早晨的微光，温度逐渐上升，空调自动关闭。今天的天气设定为晴天，地下城堡深邃的环洞内开始制造云彩，运输机经过其中，人造雨林升起阵阵水雾。
她拉开窗帘，玻璃变得透明，隐于空气中。可能是温度上升，她脱下工作服，褶子裙上别着几枚徽章。
“我暂时相信你。”
男人露出微笑，但笑的很不自然。嘴角不住地颤抖，他试图用手去修正这样的异常，十分努力，却又沮丧连连。
“你笑的太少，肌肉的记忆几乎丧失了。”
来到床边，爱酒子从床边抽取10毫升透明液体，针筒细长，被双手撑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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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注射定速剂，这将有利于你的大脑再生速度放慢，减少幻觉。”
“你跟其他人不一样，我的幻觉无法做到这样完美的逻辑。”
“那是因为我们不太需要你了。人类已经得到甜头了，尝到了很多新鲜的味道，嘻嘻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人类在你的血液中提取了数百种有效图谱，人均寿命提升到200岁以上，并且能量利用率得到强大的改善，顺便解决了食物短缺。”
“这算什么.....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......我每天的世界都生不如死.......但你们引以为豪？”
“这是人类的愿望，我们渴望你这么做。”
“哦，你也这么觉得么.......我，我真是什么都骂不出口了......”
“我们会归还你的肉身，我们会努力的。开发黑饮的人不想看到这样的“结局”，因此她会想方设法避免这样的悲剧，基于这个时代每个人最起码的尊严。”
“她们说我的身体背叛了我的思想。”
“是的，背叛了。因为黑饮的特质，脑部回字形创造另一个人格，但不是你们通常意义上的“性格”，而是控制感官的数据来达到塑造本身人格的途径，进而删除掉你本身。”
“这是可怕呢，那你把我的脑袋拧下来算了。”
“你不许自残，定速剂也不会让你这么做。”
“你们这样对待殉道者？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良心？”
“是的，我们人类必须这么做，你没有失去什么。你将得到一切。我们也得到一切，你是神明，我想当仰慕你呢。”
“.......一切？”
“对，我保证，一切。”
“你以为你是谁，保证？她们每一个都这么说，还不是自杀，自杀，还是自杀......我现在一生气......都很疲惫.......又是你们搞的鬼吧......”
“的确。”
“.........你究竟是谁。”
“神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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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又觉得口渴了，无助地闭上眼，摇摇头，示意女孩不要扯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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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酒子拎出手枪，在我的面前站定，脱下上衣，遮住前胸的手支起枪，打穿了另一只手臂。
她不得不展示全身上下，她因疼痛退到墙角。
我的复眼捕捉到血液从空气中挥发出的浓烈气味，带有年轻女性的荷尔蒙，激素，以及白花花的背与肌肤。那一刻，我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，我恨，我恨这里的每个人，我找不准她们放枪的地方，以及可以自残的工具。我下床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十秒，我从未找到过门的把手，只有摄像机对着我旋转，太阳照常升起，月亮的凉意，永远也撞不坏的窗户和墙壁。
我也打不过那些强壮的女护士，她们训练有素。
而我被注射了，被编码，被囚禁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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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幻觉里.......人不会.......撒谎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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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酒子匍匐，用头撞开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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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也不会让你自杀.......你......有机会了.......我会死去.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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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顺便.......杀了我.......结束你的幻觉........大脑马上要再生了笨蛋！”
“拿起枪！”
“拿........起来！哈......哈..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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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说的对，我下床了，从容的拿起枪，她整个人都在颤抖，我站在离她将近一米处的时候，她伸出手指，摸到我的脚踝。
她的手指很温暖。
我很久没像这样感动过，也因此，只是拿枪对着她，却停留在这一刻。我开始胡思乱想，其实她还是喜欢我的，这么多的女孩，唯独她敢这么做，她居然赋予我自杀的权利。
相当伟大的人儿，她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解脱，而是在解脱前的自由。
折萤，上一任护士，写在日记里的那些话，我到现在都很清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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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请邀请神明，喝下过期的饮料】
【神明应该也会手舞足蹈】
【神明会给自己一个真名】
【因此，我也想看看】
【我能给人类带来什么】
【不能带来什么】
【或者，能给你带来什么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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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上，还算是幻觉的话......
但只是，这样的幻觉，还真是没见过。
暂时......命名为真实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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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，我环顾，这个房角的每个角落，扣动扳机，打碎了摄像机的镜头，又一枪击碎摄像机的电路连接端。
爱酒子变得相当虚弱，我将枪咬在口中，托起她，双腿异常的吃力。太久时间，没有奔跑过，说不定会连续摔倒，这可太糟糕了。
播音系统传出沙沙声。
爱酒子荡着手，示意我比出V字手。我照着她的指示，门缓缓张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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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下面是爱酒子小姐的歌曲时间，敬请收听哦~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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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艰难地跑出病房，背上背着护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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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里是方所的播音中心，今天是爱酒子来到这里的第一天，让我们用这首歌让她放松心情，安心工作吧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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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气喘吁吁，在清晨的阳光中缓慢奔跑，他的四肢瘦弱，却很有力，一上一下，节奏鲜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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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呀呼，是来自电影赛博朋克2049的《Wallace》！哎呀，真是个奇怪的人呢，第一天就要听这样的歌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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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道很长，很长.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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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要不，我们换成别的歌吧，方所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呢，想必爱酒子小姐会原谅我吧？那......哦，那就来一首《天女の歌》吧，还是东方的抒情更加有意境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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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意识开始模糊，看来十分钟的时间太短了。啊，还是不行，看来这真实有些胡扯，说不定是大脑皮层再生后产生的新想法而已吧。
好天真啊，想从这里逃出去什么的。
不行......要晕过去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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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——就让我们开始播放咯~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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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多时，幽长的旋律响起。
是三味弦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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